Jaguar 小姐

Jaguar 小姐的老朋友們應該知道，自從去年在美國旅遊時目睹先生及小孩糖癮發作時的恐怖景象，本人隨之展開戒糖行動。一年多以來，我們仍在不斷摸索給予甜食的界線，之前寫過＜糖的飲食教育＞大致說明了我的想法，也就是對於「糖」，我們並非完全禁絕，而是「有條件開放」。

然而規範是規範，為人父母總免不了心軟，尤其現在處處有甜食、周遭的孩子都在吃的情況下，我們常常因為不忍看到孩子失落或哀求的眼神，而讓女兒多吃點甜甜。不過，在戒糖的最高指導原則下，這樣的心軟往往會被立刻導正，我用一個重要指標來判斷孩子是否對糖上癮了：如果女兒一起床就找甜的吃，或變得只想吃甜的而不想吃正餐時，我就知道情況不妙了！此時我會立刻下修甜食份量，直到上癮症狀消失為止。

我們的生活，就在甜食漸漸增加、又慢慢下修的浮動循環線間，不斷測試最適當的界線。

然而，隨著女兒漸漸長大，這場糖的拉鋸戰越來越難打。前幾天，因為四歲半女兒的一句話，自詡為女中豪傑的我，竟然流下傷心的眼淚。事情是這樣的：

前陣子讓女兒吃多了甜食，其實說多，跟其他人比也許還好，但對於平日沒事不能亂吃甜點的她，多了一點就會導致可怕的後果。例如上星期四到迴轉壽司飯後吃了半份奶酪、星期六在吃到飽小火鍋喝了一小瓶養樂多及四顆小棉花糖、星期日學校聚餐時跟著大家吃了ㄧ小份甜點蛋糕、下午同學來續攤每人又吃了兩顆糖果，就這樣，隔天晚上她只喝了兩口牛蒡雞湯，就放下餐具說她好想吃昨天剩下的棒棒糖。

我有點生氣，微慍的我，再次提醒她咱們的糖規，順便提醒她媽媽煮飯給妳吃妳應該說謝謝。她看我氣了，隱約地想哭，然後又要馬麻抱抱。

其實我的生氣多半是在怪自己。偶爾的放水，讓她多吃點甜甜，後果竟是如此。我好氣無所不在的人工甜食，也好氣自己偶爾的心軟，貪戀孩子吃甜食時頭上冒著粉紅泡泡的可愛。咎由自取，媽媽的愛心晚餐抵不過水果或棒棒糖。

當天晚上，我們關燈躺在床上聊天。我有些難過地對她說：「今天晚上妳只想吃棒棒糖，不想吃馬麻煮的菜，馬麻很傷心。」，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她，說：「我不知道馬麻會傷心。」

「對啊！馬麻很傷心！因為馬麻很辛苦地去買菜，一回家沒有休息就立刻進廚房煮菜給妳吃，可是因為前幾天妳吃太多甜食，變得只想吃甜的、不想吃馬麻煮的。妳以前沒有吃這麼多甜食時，每天都好高興吃馬麻煮的菜，但現在怎麼變成這樣？妳看，糖真的很可怕！這就是為什麼馬麻說平常不要亂吃甜食，妳可以吃，但是要在約定的時間吃，所以以後我們還是不要亂吃吧！」，我想再次提醒她吃甜食需節制。

沒想到，女兒在黑暗中迸出了這樣一句話：

「我好想變成恐龍，把馬麻咬死！」

天哪！為了可以吃甜的，我那懂事可愛貼心講理的天使女兒，竟然想把我咬死！

她的童言童語激怒了我，混雜著怒氣與傷害，我脫口反擊：

「好！馬麻快點死好了！如果馬麻死了，妳跟把拔就可以隨便吃甜的，冰箱全部放哈根達司，每餐都把糖果當飯吃！這樣你們一定很高興！」

我背對著她，想著下午的自己，走得老遠到超市，手上掛著菜籃，心裡不斷盤算我的寶貝喜歡吃什麼，ㄟ，有烏骨雞，煮烏骨雞湯好了，她一定很喜歡！背著超大一包食材，肩膀被壓得歪斜，頂著太陽走回家，到家立刻把雞入陶土鍋燉，一邊工作，三不五時跑進廚房看顧愛心雞湯，四點多了，快點出門接她，接回家後怕她肚子餓，顧不得自己，立刻進廚房處理食材把菜炒好上桌。原以為她會很開心吃媽媽的愛心晚餐，結果她卻只想吃垃圾棒棒糖，而且為了吃糖，還想把媽媽咬死！我這一個下午的忙碌是為了什麼？我心疼自己，不捨自己，突然間，眼淚不由自主地爆發出來。我忍住不讓自己出聲，不想讓背後的她知道媽媽正為了她，心如刀割著。

藍色的地球燈映照著我的傷心。女兒忽地靠過來，在我耳邊輕聲說：「可是我會想馬麻～」，說了一次不夠，她再說第二次：「可是我會想馬麻～」。極力忍住情緒的我，維持著背對她的姿勢，對不起媽媽很好強，我不想讓妳發現我難過的眼淚。

「馬麻請妳轉過來，ok 嗎？」，我用手擦了下眼淚，轉過身去抱著她。此刻，我不想說話，沉沉地睡著。

不知道女兒是不是發現我的眼淚，之後兩個晚上，她像是變了個人，晚餐吃很多，好好練鋼琴，黏土拼圖玩完自己收拾。我稱讚她好棒！雖然她還是小小地問我可不可以去吃迴轉壽司，但在我說明「上完音樂課的那天晚上才可以吃」時，她沒有異議地接受，上桌吃晚餐。

或許是因為媽媽的眼淚，也或許是因為糖癮過去了，這個「我要變成恐龍咬死媽媽」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。為了吃糖而想咬死媽媽，這情節不跟為了吸毒而殺害父母祖父母的社會新聞很雷同？給糖分的界線到底在哪裡？這會令人上癮的玩意兒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它？如果毒品合法化，滿街便利商店都可以買得到、連餐廳都跟主菜同時上，身邊每個人都在吸，那我們能期待自己有多少自制力，不踏入毒品成癮的深淵？如果說，吃一點不會怎樣，那有誰能告訴我，那「一點」究竟應該是多少？

糖，真的很可怕。吃不到糖的孩子，更可怕。想要咬死媽媽的孩子，她是為了糖。

Ps. 其實女兒也為了我那句「馬麻趕快死掉好了」感到慌亂心傷，這幾天上學時她一直喊著會想馬麻，因為失去媽媽的恐懼正侵蝕著她。對不起，我不該這麼說，昨天晚上跟她道歉了，她聽了，心情立刻輕飄飄地開心起來。身為戒吼媽，我提醒自己：傷人的話，千萬不要隨便說出口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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