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aguar 小姐

去年五月，受了某本書的感召，我興起「挑戰每天煮晚餐」計畫。挑戰結束後，發現一件事只要持續做 21 天就能養成習慣。
 
本人自古以來就是脾氣暴躁之人，只要事與願違或是被煩了，脾氣就會「牙」起來，身邊的人便遭殃。而我對於男人特別沒耐性，結婚後，老公成為我最大不爽的對象；而個性完全不同的他，也常因為誤解而過度防衛，導致我們平均每兩三個月就要大吵一次。在我四十歲生日前，有鑑於兩人又因為家事開始互相不爽，我決定先從己身做起。
 
大家都說「脾氣很難改變」，但我決定向自己挑戰，21天不對老公生氣，不管再怎麼不高興，也要調整情緒，做到先不生氣。如果能通過這一關，也許可以找到一個內在機制去消化突如其來的壞脾氣。
 
其實，當時我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撐得下去，甚至擔心自己會氣到心臟病。挑戰第三天，我還寫下「四十歲，懂愛還不算太晚」一文來勉勵自己。
 
然而，21 天屆滿時，我很驕傲地宣布：挑戰大成功！而且，一點都不難！
 
這 21 天是怎麼渡過的？老實說，前 7 天十分難熬。當對方又開始有意無意地挑釁，故意裝死、擺爛，許多次都讓我怒到破表，差點又依慣例擺臭臉然後吵架冷戰。無奈受制於這個自我挑戰，我只能忍辱負重，即便已經氣到爆青筋，外表上仍要雲淡風輕地不把他的挑釁裝死擺爛放在眼裡，反而貌似殷勤地噓寒問暖，一派貼心模樣（其實心裡恨地牙癢）。當箭靶不在，飛鏢只能無奈，原本呈現戰鬥姿勢隨時準備反擊的他，一整個弱掉，自然也就化解了他的挑釁裝死擺爛。
 
然而再怎麼會忍耐，人也都是有極限的。挑戰來到第 8 天中午，我帶女兒上完課回家，又餓又累的我，面對女兒很不識相地在番，我就再也無法對他的「冬眠」坐視不管了！但是我仍謹守著不對他發脾氣，午餐後，我把番著不想睡午覺的女兒丟到房間任由她大哭，自己砰一聲把門關上，頭也不回地出門擺脫一切。我到好久沒去的泰式按摩店做了一小時油推，再跑到一直想去的 Mango 買了兩件毛衣，然後在傍晚六點傳簡訊說我不回家吃飯了請他照顧小孩，接著跟好朋友一起喝啤酒吃晚餐聊是非還一路散步回家，渡過了一個很大人很單身的夜晚。這些從生小孩後就極少做的事，我在六小時內全部作足了！
 
晚上九點半到了家門口，我有些緊張開了門會是甚麼模樣（因為老公從沒獨自帶小孩這麼久）。沒想到大門一開，家裡一片祥和，女兒開心地飛奔過來迎接， 他看到我臉上沒氣，很快地去拿 iPad 跟我分享他找到的二手露營車，完全沒問我怎麼了或去了哪裡（他自己心裡清楚）。他說，他一直以為我在房間跟女兒一起睡午覺，直到收到簡訊，才發現原來我不在家（無言）。
 
「生氣後離開家」這招是學他的，他已經不知道做過幾次，這次換我做做看，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地好。我打算把這招作為武林秘笈，永久珍藏。
 
人有自知之明，當我控制不生氣後，他也開始自我反省，少了許多抱怨，也變得比較開心。我進一步反思自己過去忽略了甚麼，為什麼我對另一半這麼不耐。我得誠實地說，不知是賀爾蒙還是甚麼生物性因素，孩子出生後，我的注意力完全在小孩身上，另一半成為「功能性存在」。我只關注他是不是分擔家務及照顧孩子，他只是個「孩子的爸」，而不是「我的丈夫」。當他想與我聊天（例如發表他的經濟高見），我只想著孩子明天要吃甚麼，毫無興趣聽他口沫橫飛；當他對我述說夢想，我只想著孩子的幼兒園要怎麼辦，毫無耐性關心他的想望。對他而言，我仍是他想要分享人生的人，而我卻只把他當成「同事」，認為兩人應專注於處理孩子的需求而不是彼此。婚前百般重視的人，在婚後變得甚麼都不是，換成是我，也會有怨懟、也會感覺被忽略、也會因此受傷吧？
 
於是，我告訴自己，我必須重新整理心態。他不應只是孩子的爸，而是老的時候仍可以一起分享生命的人。孩子是用來豐富我們的生命，而不是奪走我們身為大人的樂趣。一家三口應該一同享受生命的美好，而不是兩個大人犧牲一切只為成就一個小人。沒有快樂的自己，沒有能一起分享的伴侶，這樣的關係在孩子長大離家後應該沒有殘存價值吧？我長久以來幻想的那一幕，白髮蒼蒼仍手牽手在微涼的秋天午後散步，如果不是透過每天每月每年慢慢儲存相偎相依，又怎麼能實現呢？
 
21 天過去了，我的不生氣變得自然而然地，不需要再勉強自己。在 21 天屆滿的前夕，他突然（用很奇怪的中文文法）對我說：「妳最近對我比較好，我比較高興。」。原來，對方不是無感，而是我沒努力。
 
婚姻真的很難，也很少有人不抱怨。但凡事總要先努力，當對得起自己、也對得起對方時，才有資格談放棄。

繼續挑戰不生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