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aguar 小姐

自從女兒進幼兒園過團體生活後，她開始懂得人際相處上的眉角，例如剛進學校時，她會把別人不小心踩到自己一律視為敵意，現在則懂得釋懷說「沒關係」；當她不小心撞到別人時，她也學會說「對不起，我是不小心的。」跟對方道歉。看著她進步，為母感到很欣慰。

然而，前陣子觀察到一個現象，我發覺她好像不是真正了解「對不起」的涵義。好幾次她犯了錯，雖然她會立刻說「對不起」，但下次依然故我，沒有因此改進；甚至，有時她會故意做一件事，看我生氣，她還是說「對不起，我是不小心的。」，然而，故意行為怎麼還會是「不小心」呢？

於是我開始想：她是不是以為只要說了「對不起」，甚麼問題都解決了？而只要說聲對不起，別人就會原諒她，她不需做其他處理？

我想起前陣子在律動教室發生的事。

那天上課前，家長們都坐在教室外面聊天滑手機。教室外的走道很狹窄，一個孩子突然跑過去，撞到一個正在滑手機的媽媽。那位媽媽手上的大螢幕手機被狠狠撞飛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。被撞飛手機的媽媽撿起自己的手機，心疼地檢查手機有沒有被摔壞，但當事小孩沒有意識到自己惹事了，還爬上椅子觀看教室內的同學。當事孩子的媽媽看到此景，立刻起身要求孩子去說對不起，經過一番勸說，小孩半推半就走到被摔手機的阿姨身邊，小小聲地說「對不起」，被摔手機的媽媽很寬容但也帶點無奈地說「沒關係」，當事小孩就離開了。

律動教室還有另一個小朋友，每次上課時，都會故意去撞另一個小朋友。雖然老師當下都會請她去說對不起，但每次上課，她還是照撞不誤。我們幾個家長在外面看得好驚心，但撞人的孩子從來沒有停止她的撞人行為，有一次，那個經常被她撞的孩子沒來，她竟然找上另一個小孩，伸手抓了他的臉……

說了「對不起」就離開，或說了「對不起」但下次還是明知故犯，這樣算是對不起嗎？

孩子雖然說了對不起，但似乎不是真正了解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，不知道哪裡不妥，自然不會改進行為。而當孩子說了對不起，我們往往就此原諒（也期待別人「應該」原諒），在這種情況下，孩子自然認為只要說聲對不起，事情就解決了。

然而在社會上，如果犯了錯、侵害別人權益時，還可以說聲對不起就沒事了嗎？

我警覺到，我們應該把問題處理得更精細一點。

那天晚上，我藉機與女兒進行一場釐清對話。我把同學撞飛手機的故事告訴她，接著問：「如果換成是妳撞掉同學媽媽的手機，應該怎麼處理？」，女兒想了很久，說她不知道。我問她，在學校踩到同學的腳時應該怎麼處理，她回答「要說對不起」，然而當我再把場景轉換到撞掉別人手機時，她還是不知道怎麼辦。

由此可見，她還不知道甚麼是「對不起」，她目前的反應只侷限在踩到腳打到人，對於其他狀況，她似乎還無法處理（難怪那個同年紀的孩子對撞掉別人手機無感）。

我決定引導她去理解犯錯時該有的 SOP（標準作業程序）。

我問她：「跟踩到腳打到人一樣，當妳做了一件事，而那件事影響到別人，妳應該先說甚麼？」

女兒好像被電腦設定的機器人般，說：「對不起。」

我再問：「那說了對不起以後呢？這樣就好了嗎？事情就解決了嗎？」，女兒默默答不出來。

我假設情境：「如果那個媽媽的手機壞掉了呢？或者，如果妳不小心擠到小朋友，結果那個小朋友跌到樓梯下，受傷流血了，妳可以說對不起，然後就走了嗎？」

她倒是回答我：「不行。」

我告訴她：「是啊！妳知道，如果把別人手機摔壞，或推倒小朋友害小朋友受傷，我們需要賠償他們嗎？不管妳是故意或不小心，只要妳的行為造成別人的損失，妳就必須為這件事情負起責任，這不是說聲對不起就可以解決的。」，我一點都不擔心四歲半的她無法理解這樣的觀念，因為她媽是學法律的，她必須理解這個基本規則，而且，越早越好。

「想想看，假設妳剛從便利商店買了一瓶牛奶，走在路上準備要喝的時候，一個人不小心撞到妳的手，牛奶掉到地上破掉了，結果對方只說聲對不起就走了，妳會不會生氣？妳沒有牛奶喝了耶！」，我再從同理心的角度，引領她了解「被害人」的感受。

「所以，那個小朋友撞掉別人手機的時候，他應該先說對不起，然後快點把手機撿起來，幫忙檢查是不是壞掉，如果壞掉，他需要賠人家修理費，不能修的話，要賠一支新的。妳們班上那個很喜歡撞人的同學，她應該說對不起，然後關心對方有沒有受傷，並且答應下次我不會再這樣了。那個撞掉妳牛奶的人，應該說對不起，然後去便利商店買一瓶一樣的牛奶給妳。」，我想藉由別人的故事，讓她理解甚麼叫真正的對不起。

「對不起的意思是，妳承認自己做錯一件事，不管是故意或不小心，下次不會再犯。最重要的是，妳會負起責任，彌補自己的過錯。弄壞東西要賠，弄受傷要賠，如果只是說聲對不起就走掉了，對於別人是否受傷、東西是否壞掉卻漠不關心，這不是真的對不起。」，女兒很安靜地在聽。

「所以，當妳撞到別人，妳應該先說對不起，再關心她是否受傷，如果需要幫忙，要立刻去處理，最重要的是，下次妳不會再犯、會更加小心，這才是真的對不起。」，這是我想教給她的「對不起 SOP」。

我們可以原諒別人的過錯，但不能期求別人諒解，當孩子的行為造成別人損害，我們應該讓孩子負起責任。如果只是讓孩子停留在「說對不起」的階段，卻沒有深化「對不起」的內涵，那她要如何了解社會真實的運作，從而修正自己的行為？還有，我們不能讓孩子以為一旦說了對不起，對方就應該回答「沒關係」，許多時候，是「很有關係」的！

引導孩子了解自己的行為造成什麼後果，並且要她負起責任，這才是「對不起」的真諦！

後記：

前幾天回家時，我看她手指有點流血，問她發生甚麼事，她說學校某某同學打她的手，然後說：「她都沒有跟我說對不起，也沒有關心我。」。

當天，她也跟好朋友起了點小衝突，似乎是好朋友搶看她的書，她直接以打好朋友的手來抗議，這讓我有點生氣，把她罵了一頓。隔天早上，我問她應該怎麼處理，她說：「我會去安慰她，跟她說對不起，而且會關心她有沒有怎麼樣。」

她忘了還必須深切反省自己的行為，但能進步到思考後續處理已經很棒了。也許，我們就是要透過一次又一次的事件，持續引導孩子用正面積極的態度去處理情緒，並勇敢承擔過錯。對不起，有關係，孩子真正應該學習的，不是要求別人原諒，而是坦蕩地把責任扛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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